“消失”在公众视野八年之后,车王依然没有出现在最新的讲述自己的纪录片《舒马赫》中。两个小时的影像,汇成一部舒马赫的个人奋斗史。一些带有温度的片段,折射出一个截然不同的舒马赫,一个不愿意当明星的车手。撰稿/蓝剑十三
老婆孩子热炕头
和科琳娜结婚时,舒马赫才26岁。“我一直很向往和科琳娜在一起的生活,”舒马赫说,“那是我的心愿,我的梦想,因为我不喜欢独处。我渴望和我爱的人分享生活,共度美好时光。”科琳娜承认,舒马赫是他见过最可爱的男孩。她清楚地记得,生日派对之后,只有舒马赫过来帮忙洗碗。在她眼里,舒马赫是一个好男人,后来又成了好丈夫和好父亲。
最初,舒马赫总是说“别把我弄成明星,不要把我推得太高,我不想那样”。但人群蜂拥而至, 尖叫和欢呼声包围过来,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,成为巨星只是时间问题。为了逃避媒体的窥探和骚扰,过上普通人的安宁生活,1996年舒马赫离开了生活便利的摩纳哥,搬到只有1.3万人口的瑞士小镇生活。“在那里我的孩子不为人知,”舒马赫说,“这非常重要,他们过着普通的生活,今后也会如此。他们可以自由地生活,不必为我的名声所累。”
险峻的高山深谷,荒凉的峭壁险滩,亘古的红褐荒漠,这是美国犹他州最常见的地貌。舒马赫和科琳娜喜欢去犹他州度假,在那里他们随心所欲地游荡,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。 1997年,因撞击维伦纽夫被取消当年的成绩之后,舒马赫前往挪威一个叫特利西尔的小镇,飞机上坐满了他的家人,“甚至包括祖父、祖母、姨妈”。他整整疯玩了六个星期,将F1的纷纷扰扰抛到了九霄云外。 在这个人口只有几千的市镇,他们度过了一个个圣诞节。舒马赫开玩笑说,那里唯一的好处是,零下25度的低温能把狗仔队的脚冻成冰块。
在亲朋好友的私人派对中,舒马赫总是第一个来,最后一个走,喜欢搞恶作剧,朋友扔进游泳池是固定节目,还曾和死对头库尔特哈德一起唱卡拉OK,完全不顾及车王的形象。多年以后,舒马赫的发言人萨宾-凯姆总结,“远离赛道的迈克尔是一个悠闲、放松的家伙。他不像在赛道上一般是个完美主义者,而是很有耐心,他把一切奉献给他的家庭。”从法拉利退役4年后,舒马赫于2010年复出加盟了梅赛德斯车队,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后悔:“我到底在这干什么?我已经想家了,为什么我离开那么远?”“我意识到赛车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了,现在家庭才是第一位的。”
米克很怀念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,除了那一次滑雪事故,他眼睁睁地看着舒马赫陷入昏迷。科琳娜透露他们考虑过不去滑雪:“他对我说,那里的雪不是最好的,我们可以飞到迪拜,在那里跳伞。”然而舒马赫还是去了法国滑雪,“这是任何人一生中最倒霉的事情了,但我从不责怪上帝。”
“我每天都在想念迈克尔,”科琳娜说,“不只是我,孩子们、家人,他的父亲,身边的所有人,大家都很想念迈克尔。但他就在这里,带给我们力量。”
“他记得车队每个人妻子的名字”
如果想在巨星之路上更进一步,继续站在聚光灯下,舒马赫在1996年可以有更好的选择。然而尼基-劳达的一席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:“留在贝纳通,你只是冠军车队的一员。加盟法拉利,你会成为出色的车手。”就像儿时用捡来的旧轮胎击败对手一样,衰败的法拉利激起了舒马赫的斗志,那时法拉利正处最低谷,1979年南非车手约迪-施科特之后,跃马已经近20年未拿到车手年度冠军。他希望带领没落的豪门重回巅峰。舒马赫的加盟让法拉利为之一振,总裁让-托德看到了复兴的希望:“去年我们有两个不错的车手,而今年,我们有了一个明星。”
彼时法拉利陷入内斗的泥潭,造出来的赛车成了“红色拖拉机。”在法国大奖赛上,他那辆F310甚至没能挺过热身阶段,坐在拖车上的舒马赫一脸沮丧,依靠这样的赛车,想要夺冠只能是白日做梦。 记者理查德-威廉姆斯回忆,比赛前的夜晚,其他车手早已不见踪影,只有舒马赫和三个机械师留在车库里闷头修车。“几乎每天晚上,舒马赫都是最后一个离开。”威廉姆斯说,“和机械师一起工作,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关心赛车的工作,这改变了整个车队的氛围。” 加盟法拉利的前几年,舒马赫和科琳娜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吃过晚饭,他经常开会到晚上十点,出来和妻子在外面的帐篷闲聊几句,简单吃一点一面,然后奔向另外一个会议。 加盟法拉利的第一个赛季,舒马赫居然也驾驶着“拖拉机”拿下3个分站冠军 。
如果以明星自居,舒马赫没必要这么拼命,毕竟车手的职责是比赛,然而他把自己看成是作车队的一分子,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法拉利的竞争力。对于舒马赫而言,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。“我知道机械师、工程师怎么看我,”舒马赫说,“他们百分之百相信我,我也百分之百相信他们。每次在赛道上待上一整天,我想的都是,能做出什么改变让赛车跑得更快。”对手达蒙-希尔认为,敏感的舒马赫筑起了一道墙,与世隔绝,然而在法拉利车队,那道墙并不存在。舒马赫认识所有的工作人员,记得他们妻子的名字,他总是面带微笑,彬彬有礼,鼓励每一个人,夸奖厨师做的意大利面世界第一。 罗斯-布朗回忆:“舒马赫经常来到工厂,但从来不会发号施令,他总是对所有人的工作表示感谢,他会解释赛车究竟怎么了,然后亲自投入工作,并以此感染着其他每个人,鼓励他们和他一起向前进。”
连续三年输掉最后一战而痛失冠军后,舒马赫终于在2000年如愿以偿,帮助法拉利拿到阔别21年的冠军。冲过终点后,车队工作人员让舒马赫说点什么,片刻过后,广播里传来车王的声音:“你们都很棒。” 拿到冠军后,舒马赫如释重负,他不再对法拉利有所亏欠,接下来可以毫无保留地享受比赛,那才是他一直追寻的人生乐趣。
“摩羯座没有‘错误’这个词”
1992年,舒马赫在贝纳通完成了第一个完整的赛季,在法国大奖赛上,他在一个发夹弯试图超越时,撞上了塞纳的赛车,两人双双退赛。赛后,难掩怒气的塞纳推开记者的话筒,当面质问了舒马赫,指责他毁了自己美好的一天,两个伟大的车手第一次针锋相对。
罗斯-布朗认为,舒马赫并不是针对塞纳,这就是他的比赛方式,无论遇到任何对手,他都会这么干。对于塞纳的反应,前贝纳通老板弗拉维奥-布里亚托雷有一个形象的比喻:狮王发现幼狮时,本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领地。
1997年,舒马赫遇到了同样强劲的对手维兰纽夫,两人的冠军之争陷入白热化,最后一站开始之前车王仅仅领先1分。决定冠军归属的最后一站同样激烈,比赛进行到第48圈,舒马赫撞上了维兰纽夫,退出了比赛。
返回维修站时,舒马赫大声嚷嚷着,认为对方才是肇事者。
显然,大多数人都持相反的意见,舒马赫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处罚,当季的比赛成绩被取消,连德国媒体也纷纷倒戈。法兰克福汇报讽刺他是没有荣誉感的神风敢死队员。《图片报》也毫不留情:“他下了很大的赌注,但是输掉了一切——世界冠军还有公平竞赛的名声。毫无疑问,他想除掉维兰纽夫。” 舒马赫的前经纪人威利-韦伯说舒马赫是典型的摩羯座,摩羯座从不认错,“摩羯座不会犯错,不会抱歉,因为他们不存在‘错误’这个词。”在新闻发布会上依然嘴硬,“之前的比赛,媒体高度关注我。这个周末过后,突然之间,我遭到了新闻界的诽谤。显然,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人,只是事情发生在我身上。我不想承认,但现在只能承认,我明白自己做了什么。”
舒马赫引发的争议并没有到此结束,1998年的比利时大奖赛,他在漫天的大雾中撞上了突然减速的库尔特哈德。
被迫退出比赛后,舒马赫怒不可遏,从车里跳出来,冲进迈凯伦的车库,向库尔特哈德大吼:“你他妈是想杀了我吗?”
库尔特哈德提议两人各退一步,车王坚持认为,自己没错,对方全责。库尔特哈德一脸问号:“难道是我倒车撞了你?你难道从来没犯过错吗?”舒马赫回答:“我不记得了。” 舒马赫的回答实在不像享誉全球的体坛明星,每次争议,从头到尾,舒马赫都不会有一句漂亮话。媒体的批评不无道理,然而曾经做过舒马赫新闻发言人的萨宾娜-凯姆认为,车王应该得到理解。“职业生涯大部分时间,迈克尔一直都是冠军争夺者。”凯姆说,“面对重重压力,有时候很容易做得过火。他赢了太多次,以至于人们更容易记住那些消极的东西,这对他不太公平。”
2000年,舒马赫追平了前辈塞纳41个大奖赛的纪录,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这个问题,车王毫无征兆地失声痛哭,坐在旁边的哈基宁不知所措,发布会被迫中断。原来车神也会崩溃。
科琳娜并不感到奇怪,公众看到的是经过伪装的车王,与她朝夕相处的才是真正的舒马赫,一个自我怀疑,讨厌媒体,不轻易敞开心扉的内向男人。 退役后,舒马赫消失在公共视线中,他最大的心愿是作为一名纯粹的赛车手被铭记,而不是明星。 “舒马赫从未在公众视线中感到舒服,他渴望在私人生活中得到平衡,他的一生都在为他的隐私而奋斗,正如他在赛车场上为了冠军而奋斗”,BBC曾经在一篇报道里这样总结道。
“你得用两种方式描述舒马赫,你必须将‘他’与‘赛车手’的身份剥离开来”,萨宾-凯姆早在2006年这位七冠王退役时这样系统地对他本人进行过总结,“如果他参加比赛他就100%在比赛中,如果是他的私生活,那就是100%私密的。”而舒马赫已经走出驾驶舱快十年了。